【战队案例】“拍拖”拍出的强奸案

原创 洪树涌、王燕妍 广东泓法刑辩战队

一、接受委托

2019年12月份，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村老汉经人介绍来到我们的办公室，说他收到其儿子拘留通知书，告知他儿子被抓了，罪名是强奸罪，老汉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不可置信，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儿子能犯强奸罪，他反复念叨其儿子从小到大乖巧懂事，老实腼腆，刚谈了个女朋友，怎么可能作出这样的事情，让我们一定要帮帮他儿子。

为了安慰邹老汉，也为了缓解老汉紧张的情绪，我们和邹老汉聊其家常，得知其儿子小邹新谈的女朋友，两个人可能已经同居了，感情还很好，小邹前段时间还给老爸打电话报喜，说其终于找到女朋友了，家里一片喜气，打算抱孙子了，没想到，孙子没抱到，儿子却因为强奸罪被抓。聊了一会儿，得知邹老汉在老家务农，而小邹在广州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，邹老汉并不知道，带着满腹疑惑，我们第二天会见了小邹。

二、会见当事人

初见小邹，第一印象和其父亲口中的描述一致，内向文静，说话轻声细雨，的确和“强奸”二字无法画等号。细谈下来，小邹被指控涉嫌的强奸罪的确和新谈的女朋友黄某有关。

三、当事人陈述

小邹陈述，小邹在广州一家电子厂上班，2019年7月份一次下班宵夜时，小邹初遇了和其同事一起吃夜宵的黄某，小邹问黄某做什么时，黄某告诉她在工厂上班。后两人通过微信添加好友，几个月微信聊天后，两人相约在2019年12月14日见面，当天晚上到一家公寓开房，并发生性关系，后两人又相约到小邹的租住房里同居几日。2019年12月18日，小邹接到派出所电话，要求其带黄某一起到派出所协助调查，小邹按要求到达派出所，刚到派出所，即被羁押并送至看守所，以强奸罪对其刑事拘留，小邹自述很冤枉。其认为和黄某是正常的拍拖，同居这几天，两人感情甜蜜，同吃同住，一起逛街，小邹给黄某购买衣服，两人发生关系皆因为两情相悦，你情我们愿，根本不存在强迫，不存在强奸。

小邹只说到一点， 2019年12月17日晚上，小邹在翻看黄某的手机时看到黄某的身份证照片，发现黄某生日是2006年5月4日，黄某从2019年12月17日晚上知道黄某未满14岁, 知道黄某未满14岁之后，当天晚上两人发生两次性关系。

小邹在我们会见之前，公安机关已对其作过三次笔录，派出所两次笔录，看守所一次笔录，三次供述均承认知道黄某未满14周岁。

四、法律分析

本案存在着客观事实，小邹与被害人黄某发生性关系时，未满14岁。

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二百三十六条的规定，强奸罪，是指违背妇女意志，使用暴力、胁迫或者其他手段，强行与妇女发生性交的行为， 或者故意与不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的行为。

以暴力、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，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。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，以强奸论，从重处罚，最高可判处死刑。

从以上法条可以看出，若对象是幼女，则犯罪客体是幼女的性的绝对不可侵犯的权利。知道对象是不满14周岁的幼女，与之发生性行为，不论幼女是否自愿，均构成强奸，并且对该类犯罪，从重处罚，最高可判死刑。

如果认定小邹构成强奸未满幼女，会面临较重的刑罚。

本案有多点个疑点以待核实：两人发生性关系是否自愿？是否存在着暴力、胁迫或者其他手段的情形？当小邹初次与被害人黄某发生性关系时，是否知道黄某未满14岁？小邹什么时候知道黄某未满14岁？小邹知道黄某未满14岁之后，又是否和黄某发生过性关系?不知道黄某未满14岁，两人发生性关系，邹某是否构成犯罪？知道黄某未满14岁之后，不再发生性关系，那之前的小邹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？知道黄某未满14岁，但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，是否构成犯罪？黄某是否为处女？……以上待证事实与案件的定罪与量刑都有很大的关系。

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之规定，故意与不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的，构成强奸罪，构成本罪的主观要件，要求是故意。即明知对方是未满14周岁的幼女，而与之发生性关系的，应认定为强奸罪。

本案黄某未满14周岁、小邹与黄某发生性关系的客观事实均存在，本案的关健点就在于，小邹是否明知黄某未满14周岁，还故意与之发生性关系。小邹不知道黄某未满14周岁而与之发生性关系，不符合强奸罪的主观要件，不构成强奸罪，反之，则构成强奸罪。

会见时，我们留意到有几个细节：

1、小邹接到办案人员的电话后，带着黄某主动到派出所，归案后，三次供述一致，承认从2019年12月14日至2019年12月17日期间，两人发生多次性关系，当2019年12月17日晚上，小邹无意中翻看黄某的手机，发现小邹身份证照片，和小邹讨论年龄的问题，知道黄某14岁。三次供述均签名确认，并且三次讯问期间，均有同步录音录像。

2、2019年12月17日晚上，小邹知道黄某未满14周岁之后，两人当晚发生两次性行为，在公安机关所作笔录中有记录。

3、第一次小邹和黄某见面时，小邹开自己的车接的黄某，车上有行车记录仪，可能记载当天的谈话内容。

4、小邹和黄某网聊、见面、同居期间，有频繁的微信聊天记录。

5、小邹和黄某同居期间，手机上有帮黄某买餐及买衣服的支付记录。

6、黄某的手机朋友圈及快手账户里，有其和前男友的聊天记录及开房记载，并且有发送给小邹的记录。

以上细节，关系小邹的归案经过能否认定为自首，微信聊天记录、小邹汽车的行车记录仪、黄某的朋友圈、快手视频，可能有客观证据证实，小邹并不知黄某未满14周岁，有证据证实两个发生性关系、同居是双方自愿，不存在违背黄某意志。我们提仪让小邹家属查看小邹手机微信聊天记录、查找行车记录仪、想办法查看黄某的朋友圈、及快手账号。

家属反馈，行车记录仪已无记录，无渠道查看黄某的朋友圈、快手账号，但微信记录能看到小邹和黄某的部分聊天记录。聊天记录显示两人一问一答，小邹问黄某：”在哪里上班，黄某答复“工厂”，小邹问是“XX厂吗”黄某答”嗯”。两人在同居几天里，两个称呼亲昵自然，两人之间的交流系热恋中情侣之间的亲密对话，对话里也显示，小邹告知黄某房间钥匙在哪里，黄某让小邹给他带吃的及礼物。微信聊天记录能真实反映当时，两人的确是以情侣的方式在正常的交往，而小邹在和黄某发生性关系之初，并不知道黄某未满14周岁的事实，只是到2019年12月17日晚上，无意中翻看黄某手机时，翻看到黄某的手机，才知道黄某未满14周岁。

五、制定辩护策略

会见之后，辩护人陷入思考，怎样的辩护策略对当事人最有利？

无罪辩护利与弊

无罪辩护的辩点：小邹和黄某同居期间发生性关系时，不知道黄某未满14周岁。

利：微信聊天记证实，黄某回答小邹其在工厂上班，小邹翻看黄某身份证照片时，现场只有小邹与黄某两人在，如无罪辩护成功，小邹无罪。

弊：公安机关已给小邹三次笔录，小邹均承认看过黄某手机里的身份证照片，和黄某2019年12月17日发生性关系时，知道黄某未满14周岁，有同步录音录像，并签名确认。如不存在刑讯逼供，无法顺利排非，无罪辩护不成功，会导致小邹承受较重的刑罚。

无罪的结果虽然很诱人，但本案最大的问题是，在我们介入之前，小邹已作三次有罪供述，有同步录音录像，无确实证据证明存在需要排除非法证据情形，辩护人作无罪辩护，根基不牢，可能性不大。

罪轻辩护的利与弊

利：1、小邹在公安机关通知后，其带着黄某主动到派出所配合调查。归案后，坦白交待其主要犯罪事实，构成自首，量刑可以从轻、减轻处罚，辩护意见被采纳的可能性极高,对量刑影响大。

2、小邹抱着谈恋爱、结婚生子的目的和黄某相处、交往，最初无主观犯意，无意中得知黄某未满14周岁时，未及时中止离开，因在之前，双方自愿多次发生性关系，社会危害性相对较小。

弊：强奸罪成立。

罪轻辩护的弊显而易见，但是罪轻辩护的利在于更接近于小邹陈述的事实，更接近于在公安机关已作三次笔录，更能说服法官。

我们再次会见小邹，向小邹分析两种辩护策略的利与弊，小邹请求我们做罪轻辩护。

六、判决结果

庭审时，我们围绕小邹自首；小邹以谈恋爱、结婚为目的与黄某交往，黄某未如实告知小邹其真实年龄，使小邹不不知黄某未满14周岁的情况下，与黄某发生性关系，小邹主观恶性小；黄某在小邹之前，已经谈过男朋友，并且和前任也曾开房，小邹未对黄某造成身体的损伤；小邹系初犯、偶犯、有良好的认罪悔罪态度等一系列问题展开，发问、举证、质证，取得良好的庭审效果，法庭全部采纳我们的辩护意见及量刑建议，该案当庭宣判，判处小邹有期徒刑十个月。

七、感想

这个案件已过两年，每每想起，都替小邹惋惜。小邹性格内向，彬彬有礼，却因为一次拍拖，遭受牢狱之灾。有时候人生的走向，就在于一念之间，一念天堂，一念地狱。如果2019年12月17日，小邹无意中翻到黄某的身份证，得知黄某未满14周岁，送黄某回家，小邹的命运也许会被改写，可惜，这个世界没有如果。